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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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陸續有學生上交畫作,韋鴻停因心中有打算,便改成當面講評。交畫的學生,聽完先生指點才能下去,有能改之處,現改了再走。

莒繡本就畫得慢,今日更是順理成章地又當了最後一個。

她忐忑地交了牡丹畫,耐心聽先生講了幾處不足。

畫講過了,莒繡見先生停了幾息,便小聲道:“先生,我昨兒畫了……”

誰知先生也正巧開口問她:“身上有哪些不自在?”

莒繡先停了嘴。

韋鴻停也楞了片刻,才接著道:“我今兒正好要出去,可以替你尋個方,捎兩包藥。”

莒繡搖頭,赧道:“先生,我只是夜裏走了困,並無大礙。”

“噢,方才你要說什麽?”

韋鴻停並不看她,仍盯著手中牡丹畫,外邊丫鬟便只當她們仍在評畫,便像昨日那樣,一個去領飯,一個留守。

莒繡顫著聲問:“先生先前說如有那物件,能幫忙轉賣,這是真的嗎?我我我……”

“可帶來了?”韋鴻停放下手裏的畫紙,略擡頭看向堂前那些長案。

莒繡便匆匆去取放在案下的小藤箱。

韋鴻停見了這眼熟的物件,突然悟了,接過來,掀了蓋,取出上邊幾張,一一展開。

莒繡借機道:“先生,我妹妹糊塗,丟些銀子吃個教訓也是該的,先生不必……”

“欠債還錢,你放心,韋鴻骉不敢不還。其它的,他要是贖不回來,照價賠償,只是需要些時日。”韋鴻停聽出她的誤會,便耐心解釋了兩句。

莒繡這才安心,盯著藤箱道:“先生,這都是些不值錢的小玩意,若是有人看中,三五個錢都使得。若是太尋常沒人要,先生也不必為難。”

韋鴻停心裏暗笑,面上卻平平,只道:“有人喜歡新奇玩意,三五個錢可買不來心頭好。”

他說到這,突然擡了音量道:“時候不早了,你先回去,明兒趕早來,我再講評這些。回去還要多練習!”

他說完,皺眉將手裏這一沓紙丟回藤箱裏,將不耐煩演了個十成十。

莒繡配合地垂頭退下去收拾東西,待她出門時,那位話多一些的丫鬟還安慰了她兩句:“韋先生就這麽個脾氣,你別往心裏去。勤能補拙,多練練就好了。”

莒繡勉強笑笑,道:“是我太愚鈍,先生是好意。”

她福了福身,又道:“謝謝兩位姐姐,每日耽擱,實在是過意不去,這是我自己做的一點小針線,還請笑納。”

兩丫鬟接了她送的帕子,又客套誇了兩句。

莒繡識趣地告辭。

既然那銀票是美繡的銀子兌來的,莒繡回了鹿鳴院,見冬兒春兒一齊出去領飯,就叫了美繡進屋。

“你給了那人多少銀子?”

美繡癟著嘴,小聲道:“銀子都給了他,就留了銅錢,得有一百二十多兩。”

數對得上,莒繡嘆氣道:“你也知道那人的無賴性子,幫忙的人,費了老大的勁,給你討了回來。你可要……”

美繡高興又激動,忙道:“我知道的,你放心,往後方姑娘讓我幹嘛我幹嘛,我保證……”

“方姑娘?銀子和畫像都是韋先生幫你要回來的。”

美繡一下僵在那。

莒繡瞧著她那臉色,心生不悅,怒道:“韋先生為人方正,又是個熱心腸。人家勞心勞力幫你解困,你還要使性子不成?”

美繡訕道:“怎麽是他呀!啊,我是說,他怎麽要得回呢?這府裏人人都瞧不起他。”

莒繡翻銀票的手停了,轉頭冷哼一聲,道:“人家也用不著你們瞧不瞧得起。也好,我這就去還給人家。”

美繡急了,上前扒拉住她的手,討好道:“是我嘴快了,我是說他處境不好,還給幫了這麽大一個忙,多不容易啊!我記他的恩,我給他賠禮道歉去。真的,他是真的好,我原以為是方姑娘這樣有地位的人,才能施壓要得回,這才誤會的。姐,我求你了,我知道錯了,真的!”

莒繡見她滿臉愧色,遠遠聽見外邊有了腳步聲,便深嘆一聲,扣住她的手,一把把銀票塞進她袖中,再松開手,無奈道:“都在這了,你好自為之吧。”

美繡把銀票掏出來,找到壹佰那張,擠出一個笑,討好地道:“姐,這個錢放你這,我留這些散的,暫且夠用了。”

她見莒繡臉色和緩了些,又指著那銀票道:“你要用,只管用,我的錢就是你的。姐,我知道錯了,真知道錯了。”

莒繡拿書袋將那銀票蓋住,小聲道:“晚些再說,她們回來了。”

美繡靜下心來一聽,果然腳步聲離這不遠了,便點頭退了出去。

莒繡也整整袖子,跟了出來。

冬兒春兒一齊進的屋。冬兒見美繡坐著,莒繡站在窗邊遠眺,便道:“姑娘,今兒菜色是一樣的,雖去得晚,項媽媽好心,幫著溫在蒸屜裏,不曾涼,快趁熱吃吧。”

莒繡轉身,點頭道:“一會我給你五十個錢,你晚間替我謝謝人家。”

“是。”

美繡瞧瞧她倆,出聲道:“往後我們也這樣一塊吃吧,熱鬧。”

莒繡淡淡地應道:“嗯,冬兒春兒,你們也坐。”

韋鴻停帶著藤箱回去,半路竟遇上了韋鴻騰。

彼此見過禮,韋鴻騰多瞧了一眼那藤箱,問道:“停哥,張妹妹學業上可有什麽難處?她出身艱難,想來沒有正經學過什麽,你多擔待擔待。”

韋鴻停皺眉道:“她們又不科考,學多學少有什麽要緊的。我不過是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鐘,需要擔待什麽?”

韋鴻騰好脾氣地笑笑,道:“停哥莫要誤會,我沒別的意思,只是先前撞上張妹妹匆匆趕去取作業,只當學裏太嚴苛,便多嘴一句。”

韋鴻停將藤箱換了個手,譏笑道:“你是個好的,可你應當知道這府裏,如今是什麽氣象。真要算欺負人,我絕對排不上號。老太太她們打的什麽主意?你若還要一葉障目,置身事外,有你後悔的時候。”

韋鴻騰收了笑,問道:“你這是指的什麽?”

韋鴻停搖頭,嘆道:“三老爺憑自己本事考的學,做的官。你雖不曾科考,也不是個蠢的。有些事,不要光看皮子,也不要只往好裏想。”

他見韋鴻騰一臉茫然,搖頭又道:“你有多久沒見過太爺了?”

兩年多!

韋鴻騰心裏冒出股驚慌,下意識地辯解道:“他老人家身子不好,太醫診過脈,說是……”

韋鴻停又是一嘆,不再絮言,夾著藤箱快步離去,留下韋鴻騰原地楞神。

他上一次見祖父,是大前年除夕夜,祖父仔細叮囑他外任要勤勉精忠,其實他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丞。

祖父祖母父親母親,都盼著他能出類拔萃,偏命運弄人,讓他遇上那樣的事,以至於一提科考就浮現隔壁號舍那張蒼白可怖的死人臉,再不能答卷。

舉孝廉能做個多大的官呢,當個八品縣丞已是父親多方走動盡力而為。

這個“前程”,祖父祖母不滿意,父親母親不滿意,佟雲裳不滿意,瞞著他托人上報了個因病停職。

如今連一個棄子韋鴻停都不滿意。

韋鴻騰心中生出一股憤怒——你們究竟想讓我怎樣!

他擡手,一拳砸在路邊樹上,疼痛幫著他收回心神,細細回想了一下方才的對話。他好像明白了韋鴻停的用意:自己的事都管不好,管別人的做什麽!

是啊,佟雲裳還在世,張妹妹是個好的,如今與她有牽扯是在害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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